青果巷副刊

母 亲

常州大学校报571期发布时间:2023-03-09浏览次数:51

到现在,我都有一个坏习惯:不自觉地就会绕头发。有很多人跟我说这样会成“地中海”,但我就是改不掉,似是从娘胎中养成的。

小时候,我就很喜欢绕母亲的头发。她的头发柔顺光滑,无论我怎么玩,它们都如细水般流过我的手。这时,我妈就会轻轻放下我,把我手从发丝间拿开,将两只手互相拍打着,也不说话,只是若有若无地蹙着眉,静静地盯着我,似乎有点生气。但不一会儿,她又会笑着把我抱起,许是受不了我渴望的眼神吧。就这样,这坏习惯就永远缠着我。

自从不再被母亲抱起,我就不在外人面前绕母亲的头发。但在家中,我还是喜欢躲在母亲的发丝间,似乎那就是我的巢,依偎在里面,就是满满的安全感。

最青春最懵懂的三年,我孤身一人,没有父母的陪伴,便把手伸到了自己头上,似乎只有在绕头发的时候,我才能找寻到自己身上那缕安全感,逐渐自立起来。我不知道那三年母亲为了叛逆的我费了多少心思,我只知道,当我再一次回到家中,看着已经比我矮半个头的母亲,她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光泽,暗淡脆弱。

回到家中,自以为生活还和之前一样,但坐下时,感觉心中空落落的,似乎失去了什么,却又无从找起。一天早晨,我醒得稍早,准备如厕的我看到母亲在厕所,便在门口看着。她在梳头,手上的梳子在发丝间屡屡碰壁,没走几步,就会被挡住,披荆斩棘,好不容易从头顶走到发梢。她离镜子很近,不时用手挠挠头发,我以为她近视加深了,不由摇头,晚上还在看韩片么。她梳了许久,才抓起水池里的头发,从镜子中看到我。“白头发太多了,拔都拔不完”说完,歉意地笑了笑,让过身,留了一条路。

就这么过了些日子,我逐渐感到厌烦。母亲的头发随处可见,长近20厘米,略带些弧度的头发侵略着我的生活,我时不时能在我衣服上,书桌上,甚至是饭菜里找到这些无力的侵略者。我曾跟我母亲抱怨,她愣愣地看着,待我说完,她如梦初醒般急急地点了几下头,之后几天,虽然仍有被骚扰,但已不足为惧。

我不知道,那天晚上母亲没有睡着觉,翻来覆去不知在想什么。父亲后来悄悄跟我说了这事,那时的我一下就明白了。

又是三年,却是平静的三年,在依赖和独行中走过的三年。依赖的时候,我会再绕上母亲的头发,但没绕多久,我就会将手放下,不愿让母亲的头发再打搅我的生活。暑假结束,母亲把我的行李整理了一遍又一遍,似乎每次整理完都漏了什么。临走时,我抱住母亲,本想问是不是落下了什么,但我没提,我看到只到我胸口的母亲的头发,在灯光下闪着不自然的光,我明白她是染过头发的,她不愿在我真正独立之前退休,即使这样,一根根银发仍不争气地从松散的头发间冒出,似乎外面才是展现才艺的舞台。我呆住了,听到父亲催我进站,才头也不回地,只是道了声再见,装作很自信地进了站。

到了宿舍,我把我的行李整理出来,出奇的,我在整个包中没有看到一根头发,似乎这行李不是母亲收拾的一样。但我没有觉得高兴。听着窗外雨丝轻敲,如同时钟的滴答,此时的我,真正地失去了童年依赖的快乐,母亲不会再陪着我,一切都是那么遥远。我忽然又想回到被发丝支配的房间,想让那些侵略者跟我一起离开。

每次回家,我都会给母亲扎一次头发,每次抚摸,都感觉它们一次比一次干涩,电流的感觉却一次比一次强烈。母亲的头发,不禁绕了。

(采访部 刘益洲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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